今天早上(2019-04-16)各大社交平台都在发巴黎圣母院大火的事情。很多人在微信朋友圈发自己以前去巴黎圣母院时拍下的照片,微博也有 #我和巴黎圣母院# 这样的话题供大家发自拍。
我刚看到第一个发照片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到多个人都在发巴黎圣母院的时候,我第一时间 Google 了一下相关新闻,才知道圣母院大火的事情。这让我想起去年 9 月巴西国家博物馆的火灾。
巴西国家博物馆的主体建筑有 200 年的历史,曾是葡萄牙王室的行宫。1889 年新成立的共和政府将其改造成博物馆,并向普通民众开放。馆藏据说有 2000 万件,包括有上万年历史的南美最早人骨化石“卢西亚”和世界上最大的陨石——渥拉斯顿环形山陨石等非常珍贵的藏品。播客“博物志”也对这场灾难做了一期节目:#121. 「这块陨石以后就是巴西国宝了。」 — 博物志。我就是从这期节目知道这场灾难的。
但是显然去年的这场灾难和今天发生的巴黎圣母院相比,热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今天我在做纸笔书写的 FWP 思维练习时(参见此文)自然地写到了相关的思考。我是通过微信朋友圈、Twitter、微博等社交平台知道这件事情的,这是社交平台最大的特点:对于有一定规模的大事件,传播速度极快。但是除此之外呢?Social Media 几乎给不出多少有效的信息。像是火势多大,造成的损失几何,火灾的原因等等。这些专业的分析是需要专家来做,由权威来发布的。而社交平台上极少有个体有能力可以到这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这也是我们分工合作的社会的基础。
发布和圣母院自拍的意义
充斥在社交平台上的“我和圣母院”的自拍让我颇感兴趣,他们发自拍的意义是什么?我觉得可以从几个角度来看:
- 巴黎旅行的炫耀
- 有爱有文化人设的塑造
- 蹭热点蹭热度
经济学的基础是“稀缺”,上述三点事实上归根结底都是在表达一个“稀缺性”,是一种对自己拥有“稀缺资源的炫耀”。怎么说?
- 巴黎旅行的炫耀
虽然今天中国出境游的人数在逐年递增。在 2018 年中国出境游达到 1.4 亿人次,其中去法国的大约是 230 万人次。(注意:单位是“人次”而不是“人数”,数据参考文章底部链接。)假设这个单位是人数吧,也就是 230 万人没有重复的,那就是大约一千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去了法国(而且不一定去了巴黎)。这里只讨论 2018 年一年的,假设十年内去法国的人完全不重复,并且过去十年每年都是 230 万人去(实际上越早时间人次越低),那么撑死也就是每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人在过去十年去过法国。
这样的人数放在中国的总人口来说依然是少数。所以“去巴黎旅行”这件事情在中国依然是一种“稀缺性资源”,而当时留下的照片就是自己“拥有稀缺资源”的证据。今天正好有这么一件事情,确实是一个好时机对自己的社交圈进行一次广播,提升一下社交印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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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爱人设的塑造
如果只是普通的旅行照片,那炫耀出来的仅仅是“此时此刻我在哪里”的稀缺性,但在今天发出来却可以配上三两句话表达一下“惋惜”之情。而这种“惋惜”是建立在“我知道巴黎圣母院有多厉害”的基础之上的。
这就比“我去过巴黎圣母院”要更进一步了。毕竟了解一座古老建筑物的历史,馆藏,在人类社会的地位等等这些额外信息,都是需要付出成本的。虽然普通人没法像高晓松一样对着摄像头一侃就是俩小时,但是发两句简单的漂亮话还是可以做到的。这其实是一种成本极低的人设塑造,而人设塑造为什么重要呢?就在于“有爱”、“有文化”也是一种“稀缺资源”。
事实上发一条朋友圈或者微博,对远在地球另一端的一场灾难表达一下爱心,可能就是一个人能做到的最大的“有爱”了。法国总统马克龙现在表示要对全世界筹款重建圣母院,在朋友圈里表示痛心疾首的人群中,又会有多少人会主动去捐款呢?
这正好是我最近所读的《薛兆丰的经济学讲义》一书中讨论过的一个例子,即人的爱心是非常有限的,这是一个客观事实。而人类社会又是紧密联系互相依赖的,那么这时候如果让人类社会跨域有限的爱心来互相帮助呢?答案是“市场”。所以很难说马克龙的纯粹“慈善募捐”能取得多大成效。假如这场“筹款”并不是一种募捐而是一种市场行为,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募捐最多的企业可以获得圣母院塔尖大 LOGO 的品牌露出之类的,那么也许会有更好的募捐效果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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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热点蹭热度
对于微信公众号、微博大 V 之类的靠流量卖钱的人或者机构来说,流量即收入。现在有个天降热点,那当然不可暴殄天物,不仅要蹭,而且要蹭得精彩,蹭得高明,毕竟互联网时代群众的注意力极易被转移,热点就是一种时间上的稀缺性资源。况且像“圣母院大火”这样的热点,就是个非常容易往正面形象走的一个命题作文,只要中规中矩,就不会制造出负面文章。而自媒体如果想从这么多批量制造的文章中脱颖而出,可能就得写一些与众不同的观点出来。制造与众不同的过程,也是在制造自己文章的稀缺性。
以前我们在聊郑也夫的《后物欲时代的来临》一书时曾经说过消费主义社会通过堆砌物质,或曰资源来彰显自己的能力。其实拥有大量优质的物质也是一种“稀缺性”,毕竟优质即稀缺,能够拥有大量优质物品的人当然是稀缺的。
所以上面写了这么多关于发自拍,蹭热度之类的观点,好像我是在说这些东西不好,这些东西没有价值。其实不是。如果大家发朋友圈发微博没有任何好处,无论这个好处是炫耀也好,自我满足也好,人设塑造也好,只要没有适当的激励那就不会有人去发,我也就看不到这条消息,也就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情。所以从信息触达的角度来看,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信息传播过中信噪比来说就不一定了,毕竟从这么多人的自拍中想要找到有效信息的成本还是挺高的。所以从信息接收者来说,大量的自拍显然不是一种“优质信息”。
对于大多数发图的人来说,有机会发一发陈年自拍,接受一些赞和围观,满足了这些心理需求就已经挺好了。但是如果发表的人能够发出“对接收者来说更有价值”的信息,是否会更好呢?根据我对薛兆丰的经济学科普的理解,我觉得绝大部分发表者是不会发出比现在这些“更有价值”的东西的,那些更有价值的东西会由专家来发布。这是一个客观的常态,因为“有价值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稀缺的东西”。
对我来说,我通过朋友圈知道这件事情,那就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信息我会通过其他渠道来获取,比如专业的新闻稿,比如博物志播客的评论等等。
抱怨与指责,来自我们的不理解
前几天写完上述文字之后我没有立刻发布,因为我并不知道是否要提及“做到更好”。首先我得定义什么是“更好”,而一旦我去定义这个词,我就发现这实际上就是一种“稀缺”资源。而“稀缺”本身就是一种大众所不具备的东西,所以似乎并没有必要去“做到更好”。
但其实这个逻辑是错误的,是因果倒置的。我们不应该因为“稀缺”而不去做,反而是很难做到所以才“稀缺”。
未来的社会应当是会随着人们的认知水平,教育水平的普遍提升而逐步改善的。“发表无用信息”来满足自己的炫耀心理需求的行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减少,就好像蛇精的照片会随着大众越来越不买账而逐步减少一样。不过根据我的观察,现在是美颜水平变高了,让修图后的人更加接近自然人,但是加上极重美颜的照片已经充斥各大社交平台,说明重美颜依然有其市场,目前无法识别重美颜或者不关心是否美颜的人还是居多。
今天我看到网络上有关于“如何看待朋友圈发圣母院合照的行为”之类的讨论,有人在批判发照片的行为,也有人在为发照片的行为正名。双方的措辞都稍显激烈。
我想起《薛兆丰的经济学讲义》的前言,作者说:
它助你变得更理性、悦纳和进取。你将学会把愿望和结果分开来评判(理性);你将学会先去探究现象背后的原因,而不是动不动就抱怨和指责(悦纳);你将忘记经济学家们津津乐道的均衡世界,而着迷于由创新精神牵引的非均衡的开放社会(进取)。
我在看到朋友圈里充斥这些照片的时候是有感到不舒服的,但由于最近一直在读这本经济学的科普,我很自然地就想要去分析这种“不舒服”背后的原因。
做事从容应对是一个表象而不是一个人的品质或特性,而是由于此人有足够的能力解决他需要面对的问题。同样的,能够宽容待人也不是一个人的品质或特性,而是因为此人足够理解他所面对的不符合预期的事情背后的原因。
读《薛兆丰的经济学讲义》并不能让我成为一名经济学专家,但是我非常喜欢作者笔下的经济学那种反直觉的思维方式。能够采用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同一件事情,我们就可以用不同的结论来反思同一件事情,也就能够理解不同的人,能够审视不同的结论。
我们在生活中会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不符合预期的事情。遇到这些事情会让我们产生负面情绪。如果仅仅停留在负面情绪里我们是得不到进步和解脱的,追求表面的“宽容”也是没有意义的。惟有采用多元的思考,理解事物背后的原因,才有可能辨别真伪,寻找问题的解决之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是一个人如果不做难的事情,那他就会一直在原地踏步,我想喜欢原地踏步的人应该不会很多。
2019.04.16 - 04.18
于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