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霁的夜里，脚步声踏雪吱吱，惊扰河中摇曳的灯影，河的尽头是海，流光熠熠的这边是小樽。
小樽看雪是第一次，大惊小怪，手舞足蹈。有阳光的时候，一路的白色伸到街角，冷风像轻柔的指掌抚着琴键，乐声入林，堆起白雪皑皑。一步一步，三步一滑，相视一笑，带笑而行。小樽的雪，轻轻盈盈，蓬蓬松松，手印像蚀在木刻的痕迹，斜阳对面的天空是蓝的，像十七世纪的油画，干净而清丽。
鸦在鸟居，鸦在屋顶，鸦在车站前的微笑里，日本的鸦啼和蝉鸣一样有名。试想在黄昏夕照温软的林子里，一袭黑影掠过头顶，仿如踏雪时孤独的脚迹，神社已闭，不见游客的身影，城市已歇，路灯还未亮起，鸦声啼啼，树影横斜，有风来时，脚步像走进画面里，决绝地扮着离去的北影。
走出神社，躬身一鞠是礼仪。古时候的日本，被天朝上国耻笑为化外之邦，蛮荒、不识礼仪。于是天皇制礼，今天昔日的天朝上国才是不识礼仪的蛮族番邦，文化真是依赖经济的东西。落后了就是中世纪，繁荣了才能有文艺复兴。
小樽不过是个苦寒的小镇，却也有小小的文学馆和美术馆。冬雪纷飞的日子里，即使穿着厚厚的毛衣，裹着层层围巾，也还是敌不过屋外的寒意。这时候美术馆就是个温暖轻松的好去处。暖似春日，静如子夜，有人坐在门边看书，纸张翻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脚步便小心翼翼。窗外大雪纷飞，屋里春意盎然，小樽的雪在留白中，小樽的海在笔触间，我在雪国里。
当我看到比人高的雪堆时，我就已经知道了。钻进学到，世界是白的，两边矮矮的房顶压满厚厚的积雪，道旁的雪人傻立着。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到这里来，带着创意与热情，塑一座小城，置几盏冰灯，哆啦A梦与龙猫，铁道与城堡，夜幕勾起银月的时刻，灯火便从小城里亮起，从冰屋中亮起，从熙熙攘攘的欢笑中亮起。走在河影熠熠的桥上，像走在梦里。
生活在长夏无冬的南方多年，第一次看雪像走进异世界。小樽的雪夜如电影《情书》一样柔软，昏黄，干干净净，如诗一般。想想被白雪堆满的小路，斜斜攀上山腰的车站，路的尽头是海，这厢冰天雪地，那方波光粼粼，小樽涛声汹汹，不知何时能够，旧地重游。
16.04.01 / 中午 于 T.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