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午后，想和我太太去河边虚度光阴，比如低头看鱼，比如把书本放在草地上，打开，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注1)。于是我带上了一本白色封面的小书，吉井忍写的《东京八平米》。
那天我在留灯书店见到这本书时，不知道怎么就被它吸引住了，后来证明买下它真是太好了。这本书的文风跟封面设计一样简洁朴素，纸张摸起来很舒服，也没有多余的狗皮腰封，而且非常轻松好读。。最近读投资理财的书比较多，所以跟伯顿·马尔基尔笔下动荡的金融市场，还有Winnie夫妇财务自由的环球穷游相比起来，吉井忍“蜗居”在东京八平米的小房子，似乎更贴近尘世一些。
几年前读《了不起的我》，里面有一章讲不要“只是为了改变而进行改变”，当时我不是很懂。后来听也谈钱在《知行小酒馆》的节目提到，他不上班了之后反而给自己设定了一个跟上班时候一样的固定作息。
有时候我们抗拒一个东西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因为它是别人强加给我们的。我们更希望通过自己的思考，发现该行为背后的原因。即便从结果来看最终导致的行为是一样，但其背后的动力已截然不同。投资理念如此，人生态度亦然。
吉井忍是一位出生于日本的女作家，目前以写作为生。早年间她曾旅居中国大陆、台湾、法国等地，在北京结识中国籍的前夫，“后来丈夫说找到了‘真爱’，我带着两大包行李搬到朋友家……如今我在东京的八平米房间里住了三年，再过一年这里将成为我居住时间最长的一个房间”。
我喜欢吉井忍这种坦然面对人生波澜的态度，颇有一种“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之感。不过凡夫俗子不是禅宗大师，总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作者在书中记录了她在八平米生活时遇到的人和事，我想，八平米附近的社区才是生活发生的地方。
比如家里实在太小没有办法放下淋浴间，而日本人又特别喜欢泡澡，所以作者都回会去附近的“钱汤”（公共浴场）洗澡。钱汤有新式的传统的，传统的钱汤，柜台设置在男女浴场的中间的高台上，老板娘坐在柜台两边都能看到。顾客们也会跟老板娘聊天，虽然平时不会裸体跟人讲话，但因为在浴场，好像就变得很自然一样。作者跟老板娘聊的无非是今天来这么早，在哪里工作，疫情如何之类，到现在也不知道老板娘叫什么。
但正是这种松散的社交关系，这种保持距离的对话，构成了一种微妙的气氛，不太近也不太远。八平米附近的洗衣店，荞麦面店，还有一家很特别的凌晨3点开门，早上8点关门的咖啡店，这些社区小店的老板们，并不是把自家的东西仅仅当作商品来卖，而是跟整个社区有或近或远的联结。作者在这些关系联结中收获很多，低落时的安慰，开心时的分享，以及每个人不同而精彩的人生故事。比如在洗衣店认识的一位阿姨，她在一段糟糕的婚姻关系里度过了几十年，为了女儿才勉强维系下来。后来女儿成年了，去上大学了，她终于在下大雨的夜里偷偷跑出来，再也没回去过。比如那间凌晨3点开门早上8点关门的咖啡店，老爷爷设定这么古怪的营业时间，其实是为了给周边的体力劳动者提供早餐。日本有些领日薪的体力劳动者，他们中有做司机送货的，凌晨4点面包车会开过来，所以他们很早就要吃完饭去送货。老爷爷为了他们的时间很早就开店，至于8点关门是因为他的妻子生病瘫痪了，8点后他需要照顾妻子就没法兼顾店面。后来老爷爷自觉身体状况不佳，把店关了，再过不久也去世了。
每次读到这些老人家的故事我就很容易把我自己投射进去，假如我是故事中的老爷爷，活到90多岁我会觉得怎样呢？会有遗憾吗？会想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吗？
我还小的时候，老师和父母会告诉我有些事情这样做是对的，那样做是不对的，考试成绩好是对的，考试成绩差是需要反省的。但没有人告诉我人生怎样度过才是对的。这种东西当然也不存在，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才能决定。我想，不管是Winnie的环游世界，还是吉井忍的八平米，她们最令人佩服的地方不在于实现了别人难以达成的事情，而在于她们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并为之努力，最终还真的实现了。
吉井忍在书里说，荞麦面店的老板娘曾试着劝她该找个男人结婚，但离过婚之后她反而明白婚姻不一定能带来幸福这个朴素的道理。所以一笑以置之。
婚姻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蜗居八平米也一样。我想，吉井忍肯定在她的八平米之间找到了她的人生所珍视的某样东西吧。所以说不是豁达，也不是坦然，更不是超凡脱俗令人羡慕，而是她看到了人生应该有的样子，才让她的看似平平淡淡的文字充满生机吧。
注
- 1: 这段其实修改自我挺喜欢的一首诗，李元胜的《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关于本书
- 我的评分: ⭐️⭐️⭐️⭐️(4/5)
- 标题: 东京八平米
- 作者: 吉井忍
- 出版社: 上海三联书店
- 出版日期: 2022年11月（原作首版于1941年）
- ISBN: 9787542678652
- 版本: 纸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