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想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凉风穿过树影摇曳的青草地,抚皱水面漾成粼粼波光。从停车场走上清水混凝土包围的小径,拐过迷宫似的正门,水潭中一座小桥通往“和美术馆”的主入口。不用说,小桥也是清水混凝土作成。
真是难得宁静的地方。
信步走进建筑主体,这是个双螺旋楼梯,让我想起巴黎卢浮宫的大回环出口,只是和美术馆的更小,亦省去了繁复的扶手雕饰,是安藤忠雄一贯的风格。
所幸来得早,拍照的青年男女不多,可以静静欣赏从天井泻下来的阳光,落在阶梯上留下的好看的金色。
和美术馆原计划是2020年3月底开放,但因为疫情的关系推迟到年底。我此番前往,也算早鸟。我是冲着安藤忠雄的建筑及其展览而来。
这是和美术馆的首展,名为“超越:安藤忠雄的艺术人生”。参观当日恰逢威尼斯双年展的中国部分巡展来到广州,所以也顺便看了。
看双年展其间,我时不时想起贡布里希所不屑的掉书袋之人,所以我尽量只欣赏作品本身,不带多余的个人偏见,却还是找不到感动之处。后来我在咖啡馆坐下,通过网络和朋友交流这场展览的时候,我才想到:“我到底对当代艺术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呢?”
这个展览我比较喜欢一块石膏板上的抽象画以及陈琦的《荷之舞》水印木刻,前者很有想象的余地,而后者颇具灵性。至于进门的3D互动装置和摄像头采集的影像装置,则在技术上显得落伍,不像一个前沿艺术家应该摆出来的东西。不过也许艺术家本身不想表达前沿,但作品本身也乏善可陈。至于用泥土做雕塑的影像资料,称致敬米开朗基罗的,则相去甚远。
所以匆匆路过之后来到本次参观的重点:安藤忠雄的展览。展览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安藤忠雄早年在世界各地游历时对他有影响的艺术家们。这一部分其实比较牵强,代入了策展人比较多想法,展出的作品都不是安藤忠雄的,只在每一个陈列室前面留下安藤忠雄手书的,与该艺术家的渊源。
一开始我抱着来看安藤忠雄的心态,觉得这个展览诚意不足。但却也从中发现了有意思的作品,比如达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的蝴蝶拼画《神圣》(Confession,字面意思是告解,不知道为什么翻译为“神圣”),他用了许多蝴蝶来完成这幅画,作品的尺度也够大,布展的陈列室四面是镜子,圆心的白色墙面上挂着这幅蓝光闪闪的画作,像万花筒。不过参观的时候我心想:不知道爱蝶人士会不会抗议呢?
杉本博司的摄影作品《日本海、隐岐》是我在这一部分最大的收获。在一间长方形的陈列室里,阳光透过白色窗帘,把房间晕染出神秘又宁静的气息。中间置两张长凳,正对着前后两幅挂在墙上的影像。坐在雾气弥漫的相片前面,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如果不是因为旁边的工作人员站得很近而且一直微微摇晃我觉得这里真是一个绝佳的冥想场所。
展览的第二部分是安藤忠雄的手稿、他给自己的建筑作品拍摄的相片。不过这一部分最有意思的地方应该是和美术馆建筑的V型柱,在临窗过道间展示出别致的一面。安藤忠雄拍摄的相片也透出一种清水混凝土般的朴素和宁静。我所在的这个建筑,外面是商场,是高楼,是成片的别墅,还有高尔夫球场。只因着墙面的隔离与水波的倒影,才显得遗世而独立。
这一部分有一个小小展厅,一次只允许一人进入,可以“跟安藤忠雄对话”。其实只是在一个桌面上摆了一只话筒,话筒上方安藤忠雄正在iPad里介绍他的“青苹果”,介绍这次展览的背景。话筒的录音是开着的,你可以留下想对安藤忠雄说的话。
虽然参观的人不多,但我对着话筒,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藤忠雄是一个在年轻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并全力去追逐的人。因着时代,因着他的努力,他可以说获得了个人追求上的,和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是那些跟他一样全力去追逐,然后失败了的人又怎样呢?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想法呢?至少不会后悔吧。挺好的。
展览的第三部分有一些模型,也有相片,颇有凑数之嫌。以我愚见,这一次的展览布置跟建筑物的空间结合得很好,陈列墙、光线、导览标识等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还嫌不够丰富。和美术馆的空间足够布陈更多内容,以及更大尺度的作品。也许是因为和美术馆才刚刚开放,能有这样的展览已经十分难得。不过也是因为展品不多,所以布展的时候才可以如此奢侈地一件展品占满一个独立空间吧。
和美术馆入场是需要收费的,135元的门票在过滤饭后遛弯人群的效果十分显著。带小孩入场的母亲也会注意到让孩子不要高声叫喊。相比之下广东美术馆自从免费以后沦为回荡着尖叫声的游乐场,还是十分可惜。
参观结束后,我在长凳上坐着发呆了一阵子。都市中这样清净的时刻太难得。周邦彦写黄昏的水是这样的:
叶下斜阳照水,卷清浪、沉沉千里。
隔着玻璃窗,望着窗外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池,我想起小时候的假日时光。那是真正的假日,小伙伴们搬起小板凳坐在池塘前,佯装是坐在大船上,呼呼往前驶去。风向变了,哦,又呼呼往后退了。
叮叮!我的手机响了。
2021.05.08/夜
于自居
你好,这里是《漫无目的》,我是枫影Justin Yan,感谢你的阅读。